文章作者:江舟渡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经济学习圈

1944 年,世界满目疮痍。

各国在 20 世纪 30 年代的竞争性贬值与贸易战中吃尽苦头,迫切需要一套防止各国以邻为壑的货币宪法。

英国代表凯恩斯提出「班柯」(Bancor)超主权方案,美国代表怀特提出以美元为中心的「怀特计划」。

然而,实力决定规则。

美国由于其超强的经济军事实力,且持有全球 3/4 的黄金储备,怀特计划最终胜出。

01 布雷顿森林体系:美元霸权的基石

1944 年 7 月,44 个国家的代表在新罕布什尔州的布雷顿森林召开会议,商讨战后国际货币体系的重建问题。

会议最终达成了《布雷顿森林协定》,确立了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即布雷顿森林体系。

该体系规定,美元与黄金挂钩,各国政府或中央银行可按 35 美元一盎司的官价向美国兑换黄金;其他国家货币与美元挂钩,实行固定汇率制度,汇率波动幅度不得超过±1%。

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建立,使美元成为了等同于黄金的世界储备货币,其他国家为了维持汇率稳定和进行国际贸易,不得不大量储备美元,美元的国际地位得以确立,成为了国际货币体系的核心。

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建立,不仅巩固了美元的国际地位,还推动了世界经济的恢复和发展。

通过 1947 年援助西欧的马歇尔计划和 1948 年帮扶日本的道奇计划,美国对外投资并输出美元,然后凭借其工业基础对外出口商品、通过贸易顺差回流美元,形成了一个以「美元资本输出+美国贸易顺差」为核心的美元循环。

美元循环机制

这一循环终结了二战前混乱的国际外汇和外贸局面,很大程度促进了战后经济的恢复和发展。

然而,布雷顿森林体系并非没有缺陷。

随着日本、西欧经济崛起,其出口竞争力增强导致美国贸易逆差扩大、黄金储备流失,无力维持美元与黄金的固定兑换比率,布雷顿森林体系因 「特里芬难题」 的激化而崩溃。

尽管如此,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影响并未消失。

美元虽然不再与黄金挂钩,但它作为全球主要储备货币的地位依然稳固。

在经历了 80 年后,美国再次通过《天才法案》尝试用数字技术重塑美元的国际地位。

02《天才法案》:美元霸权的新篇章

2020 年后,稳定币(USDT、USDC 等)链上清算量已超 Visa 网络。

美国财政部发现:

每新增 1 美元稳定币,等于为美债市场创造 1 美元需求;

稳定币把美元推向「无银行区」,绕开 SWIF,却绕不开美债。

2025 年,美国两党罕见达成妥协:与其让 Tether、Circle 这些离岸公司继续偷偷印‘影子美元’,不如干脆立一部国内法,把市面上所有锚定美元的稳定币都收编进来——让它们每发 1 个币就得买 1 美元的美国国债。

这样一来,稳定币不再是灰色地带的「游戏币」,而是像 ETF 一样:民众买的是 1 美元稳定币,美国财政部背后就多了 1 美元国债买家。

买的人多了,债价上涨,继而利息下降,因此光买美债就能给政府省一大笔利息。

新美元循环机制

2025 年 5 月,美国参议院通过了《天才法案》(GENIUS Act),旨在为稳定币建立全面的监管框架。

该法案的全称为《指导与建立美国稳定币国家创新法案》(Guiding and Establishing National Innovation for U.S. Stablecoins Act),其英文缩写为 GENIUS,因此得名「天才法案」。

《天才法案》的主要目的是在保护消费者和金融稳定的同时,推动稳定币的创新和发展,并强化美元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主导地位。

目前全球超 95%的稳定币与美元挂钩,法案要求稳定币发行商以美元现金或美国短期国债作为主要储备资产,促使全球使用稳定币的资金流向美国国债市场,打造 「美元—稳定币—美债」 的金融循环链条。

稳定币在加密资产、跨境贸易等领域广泛应用,能增加对美元和美债的需求,让美元在数字经济时代获取新的 「铸币税」 收益,从而巩固美元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主导地位。

03《布雷顿森林协定》与《天才法案》

《天才法案》支持美元计价的稳定币,认为它们可以提高交易效率、扩大金融包容性,并通过推动对美国国债的需求来加强美元作为世界储备货币的地位。

这与《布雷顿森林协定》中美元作为世界储备货币的地位相呼应。

布雷顿森林体系通过美元与黄金挂钩,使美元成为世界储备货币,而《天才法案》则通过稳定币与美元挂钩,进一步巩固了美元的国际地位。

《布雷顿森林协定》用黄金神话说服世界。

《天才法案》用公开储备、智能合约、定期审计说服市场。

黄金是由于物理稀缺性,美债则由于国家信用稀缺性,二者都可以被叙事为不可伪造的锚。

于是,世界再一次被说服:

「锚」可以换,但锚定者依旧是美元;

「神话」可以升级,但神话的讲述者依旧是华盛顿。

布雷顿森林体系把主权国家拉进一个「货币联邦」,以固定汇率和资本管制换取宏观稳定。

《天才法案》则试图把个人钱包地址纳入「数字美元联邦」,以 1:1 美债储备换取全球 7×24 小时清算。

前者是国家让渡货币主权给 IMF 与美联储,后者是个人让渡部分金融隐私给链上审计与美国监管。

两次立宪都围绕同一命题:如何为互不信任的主体提供可验证、低成本、抗操纵的价值尺度。

然而,以 「特里芬难题」 为鉴,当全球链上美元需求指数级增长,美债供给能否同步?若美债收益率下行,储备端利息无法覆盖发行端成本,稳定币是否走向部分储备或算法信用?

一旦出现链上挤兑,传统财政部能否像 1971 年尼克松那样关闭黄金窗口?

两次货币体系的重构,都试图用一种 「终极锚点」 终结全球金融的无序状态,却始终逃不开权力与信用的悖论。

黄金作为锚点的时代有其历史必然性,美债与数字技术结合的新锚点同样承载着时代使命。

1944 年,黄金被锁进诺克斯堡的地下室,美元借此登上神坛。

2025 年,美债被写进区块链的哈希值,美元再次加冕数字王座。

「美元霸权」的叙事,不过是一场持续 80 年的、不断升级的信任迁移游戏。